行刑-目錄+第一章 更生人(1)

行刑 第一章 更生人

目錄

行 刑:

第一章 更生人

第二章 邂逅

第三章 導引術

第四章 行刑

第五章 桃花源

第六章 回診

第七章 受刑

第八章 換境

第九章 山崩

第十章 一雙筷子

後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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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更生人

「這裡是什麼地方?」每一個在當下的人,都會自言自語的問著。因為他們還不知道從此時此刻開始,將會與自己所創造的恐懼共生共存。

眼前這一幕所出現的景象充滿深紅色的灰暗,光源則是來自於牆上微弱的火光。雖然四周沒有風在吹動著,但火光仍不停的微微搖曳。無法確定這個地方到底有多麼廣大,因為看不到它周圍的邊界。只見到來自四面八方些許微亮的光點,但也因為相當寬闊的關係,無法確定這一個空間究竟延伸至多遠。也太過陰暗所以無法得知這裡的高度有多高,只能經由各種聲音去感覺它空間的寬闊。

清楚聽到聲音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淒厲聲。有些遠,有些近。雖然哀嚎的聲音不在身旁,但卻一直不自主的令人不安,只因為有太多人們正在哀嚎。唯有一個人沒有跟隨著一起呼喊,其實是害怕到無法思考,也叫不出口來,只是不停喃喃自語的問著:「這裡是什麼地方?」

看到地上有多把大型的雙人鋸子散亂的丟棄在四周,還有許多散落的肉屑大小不一的遍佈在地板上,其實已漸漸猜到這裡是哪裡了,但就是拒絕選擇「知道」。如同大部分的人都會選擇不去知道。

四周愈來愈昏暗的緣故,雙腳不自覺的帶著身體,往遠方較為明亮的地方走去,愈走愈近,傳進耳朵的聲音也愈來愈加淒厲。雖然尚未看見那場面,但已經可以感到人數眾多,似乎遠近皆有。從來沒有聽過那麼多人同時發出不一樣的哀嚎聲。想把腳步停下來,就停在原地。但隨著後方的光線漸漸被黑暗所吞噬掉,好像有一股力量,一股恐懼的力量藏在黑暗裡,把這個人推得必須得繼續前進。

愈來愈靠近光源,也愈來愈把自己的身子縮小,小心謹慎的移動,就怕被發現。但因為不曾來過這裡,不確定前方有著什麼東西,就這樣畏縮移動那僵硬的身軀。漸漸感覺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哀號聲似乎愈來愈接近了,但幸好都還沒有看到其他人,那就代表彼此都還沒有發現彼此吧!

也就把身體壓的更低了。不停在心裡默默的祈求著,希望不要被發現。

而在他的鄰近處有許多立起來的木架,每一座木架上面都用繩索纏繞綁著一個不斷在掙扎的人。但因為這些人的舌頭皆已被拔除,儘管掙扎的再強烈,都只能從喉嚨發出喘息的聲音。所以當下他才沒有發現隔著土牆的另一側,原來還有著數以萬計相同的人們正在默默地掙扎著。

而直接感到不安的是因為另一方所傳來的慘叫聲。許多人雜亂的喊叫著,因為那一大群人一起在掙扎,好像是彼此互相踐踏著彼此,想爬的愈高愈好,又好像拚命在遠離著地面,並且不停的在跳動雙腳,而地面上彷彿貼著厚實低沉的煙霧,真不知道這些人身體的抖動,是因為恐懼?還是虛脫?或是二者皆有?

沿著光線慢慢走向遠方通道較為明亮的出口。不知已走了多久,漸漸看到前方那座燈火通明的廳堂,廳堂深處的台階上,擺著古代衙門常見的厚實木桌椅,後方則坐著一位穿著古裝的審判官。在他的正上方掛有寫著「明鏡高懸」的匾額。而兩旁各站著一排的衙役,手上拿著廷杖。

相反的台階下有幾個人穿著現代的服裝,就在某個人不斷掙扎的時候,審判官突然大喊了一聲「跪下」!接著兩個拿著刑杖的衙役從那人的身後架住了身體,接著往下一壓,那人因承受不住下壓力量便雙腳跪了下去。此時衙役們響起了雄厚低沉的聲音:「威武!」

父母這時被小孩子的啜泣聲給漸漸驚醒,因為受了極端恐懼的小孩,是無法放聲大哭的。並且發抖時也沒有多餘的力氣,甚至連走路都必需得靠著牆壁,更別說要他大聲哭泣。

每個人都曾經在兒時,會持續幾年的時間,在某一個深夜被惡夢給驚醒。今天這個小男孩也不例外,拖著軟弱而無力的步伐,用手抓著牆壁才能幫助行走。一邊無力的哭泣,一邊把身體依靠著牆壁前進。因為恐懼感會把人們當下的力量給奪走,而一個失去力量的小孩,想要逃到有父母親的地方去找到依靠。即使只是近在眼前,但對當時的小孩子來說,僅僅要走到對面父母親的房間,就像是遠在天邊。最後靠在父母床尾的牆壁旁,用啜泣聲慢慢的把他們給驚醒了過來。

父母親畢竟是父母親!被哭泣的聲音吵醒之後,馬上知道這孩子一定又做惡夢了,於是母親熟練的抱著這受到驚嚇的孩子,輕拍他的背膀。得到母親的依靠之後,他才漸漸恢復過來,身子也漸漸不再發抖,開始有了大聲哭泣的力量。

父母兩人不斷的安慰這孩子,用手輕輕平撫那因恐懼而無法挺直的背脊。父親抬頭看了掛在牆上的時鐘,時間顯示大約是深夜一點半。再看了母親一眼,笑了一笑。他們知道,小朋友會做惡夢,應該是因為今天有帶他回家鄉這一座廟宇的關係。

南天宮這座廟宇在當地已有許久的歷史。三樓的正殿供奉的是大聖爺,而在一樓則供奉地獄的管理者東嶽大帝。特別的是在這座廟宇的二樓,有著十八地獄的展示場。裡面擺設著與真實人物相同比例的人偶,經由電動齒輪運轉去帶動受刑人與行刑的鬼差,讓地獄每一幕場景彷彿真實的呈現。愈看那些人偶彷彿愈像真人一樣。

一直以來常在假日時刻,由父母親帶著小孩子來參觀十八地獄這場景,為的就是給他們道德的震撼教育,讓他們知道如果有做壞事,那將來都會下到地獄去承受鬼差的行刑。

此時這位母親只是不停的輕輕安撫著這孩子的背脊,直到他哭累了,身子才漸漸的平穩了下來。

「別怕!別怕!媽媽在這裡,剛剛那是惡夢。沒事!沒事!」母親開口安慰著小孩。

「那些人好可憐,那些妖怪好可怕,好殘忍哦。」

「夢到什麼呀?」

「和早上看到的那些一樣,好多人都被那些魔鬼欺負。」

「別亂說話,他們不是魔鬼,他們是神明,他們在處罰那些做壞事的大人。」

「啊!不是不是,是那些人好可憐,那些魔鬼好恐怖。」

「那些人是因為曾經做過很壞很壞的事,所以才會到地獄去被處罰。不是那些神明在欺負他們。神明知道他們都做過壞事,而且欺負過別人,所以神明要讓他們知道被欺負是很難受的,所以才用這種方法來處罰他們。」

「那為什麼神明要那麼凶,好像魔鬼。」

「那是因為那些人做壞事,所以才會覺得神明凶。如果你是好人,那你就會覺得神明是很疼你的。」

「我才不要那些神明,祂們好恐怖!」說完又開始哭了起來。

「噓~小聲一點,會吵到隔壁的鄰居。如果吵到別人,那也算是做壞事喔,那今晚……」母親故意裝作小聲的在小孩的耳邊說道。

聽完母親所說的悄悄話後,那小孩害怕的正要哭出聲音時,媽媽趕緊伸出食指放在嘴巴前方「噓……」小聲的提醒自己的小孩。

而小孩就像受了一記內傷般的,用委屈的眼神看著媽媽,只是真的不敢再哭出聲音了。

隨著年紀的增長,自然而然會知道那些都是假的。也早已擺脫惡夢的束縛,反倒是被其他不可怕的事物給束縛的更加牢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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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一個已在社會浮沉十多年的人,一樣知道很多事應該去做,卻沒有去做。也知道很多事不應該去做,但反而去做了這一類的事。隨著世界這個大染缸,不經意的與它共同染成了當初自己反感的顏色,卻也不時地發出疑問,我們是被染成這種色調?還是我們自己把這座缸搞成了這種色調?亦或是一半一半呢?

我是受過新式刑罰的犯人,在社會上的行為追蹤觀察,為期最少有二年的時間,最多……則會一直持續下去,至於多或少則由矯正署來協助判定。

現在被安排的是每周最少要兩個全天的矯正銜接工作,平常每周固定向當地的派出所回報即可,但每個月最少一次需回到直屬的矯正署做面談。如果有事請假的話,仍需改約其他時間安排面談。而且沒有人會沒事請病假,因為不可以私下自行去治療,需要到矯正署強制安排的地點,在它的監控下接受治療。

「目前我雖然曾有請過幾次假,但都在同一個星期內改約其他時間完成面談。」我說。

「那你也不曾發生特殊意外或重大的疾病嘛。」輔導人員說。

「是啊,我盡量不請假,因為沒什麼事情大到需要刻意排開。」

「那你沒有與家人一同居住,會感到不安嗎?」

「這……也還好,我還是有與家人保持連絡,偶爾也會回老家與他們吃頓飯。」我說。

「你說當初要安排到山上來,是因為空氣較好,環境較單純。這也是我們會安排許多據點靠近郊外的原因,就是希望你們可以順利的過渡回到人群。而你轉到這一個新的地點之後,有喜歡上這裡嗎?」輔導人員微笑著詢問我。

「這裡的環境還不錯,比起大都市清靜許多。」我心想每隔一段時間,之所以要回到矯正署做例行性的追蹤,讓這些輔導人員評估我們是否會造成社會的困擾。倒不是怕受刑人對社會產生危害,反而是擔心受刑人會被社會給危害吧。

「那你在這裡除了每星期有二天的班次之外,還有做什麼事嗎?」

「我常會自願加班幫忙。或是去爬爬山,到處走走。偶爾也有在不同的民宿裡打工賺取生活費。」

「好,很不錯。目前看起來你沒什麼問題,請繼續維持下去。如果有什麼狀況,再向我們回報。」

今天的諮詢就像平常一樣,也順利的完成,並沒有留下什麼特別的記錄,因為我也漸漸知道,像這一類的工作,就讓它以七十分的分數通過即可。分數太低,就會被盯上造成過多的關心。而分數太高,也會獲得莫大的關注,更會造成生活上的不便。

就這樣通過了今天的諮詢後,走出這一棟建築物。原本想隨意去逛逛,但就是因為太隨意了,沒有事先規劃行程,臨時卻不知道該往哪裡去。

畢竟我是個穿著盔甲的人。不喜歡赤裸裸把內心世界與他人分享,因為現在的我無法使用說假話的方式來做為防備,可是仍需要有外殼來保護自己的安全感。內心並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,只是單純的不想與別人分享。因為受過新式行刑的人只要一說謊,那內心不安的表現將特別明顯。別說是與我對談的當事者會馬上發覺,我想甚至連周遭不相干的人,也都可以感受到我所散發的不自然吧。

所以這不是孤僻,而是逃避。不想向別人交待那麼多罷了,如此而已。有些環境需要與同事一起待在同一個密閉環境裡,又或是必需主動不停的去與陌生人互動,這也都會令我感到不太自在。也不是不與別人接觸,只是無心去探索對方的喜怒哀樂,也無法包裝自己的情緒。但是相處之道,好像包裝才是主流,不然人與人互動,每次見面便以真性情互相給予,那這世界將會有更多的衝突也說不一定。也幸好,這世界像我這種懶得以禮相待的人,只是少數。所以我從輔導中心提供的工作中,挑選了這一份不太需要與人互動的工作環境。

只是我又做惡夢了!做的是什麼夢,其實也說不上來,大概就是無端的恐懼常會令我睡不安穩。與當初未被行刑前曾有的熟睡感不同。在被行刑之後,便失去了熟睡的能力,好久好久都沒有那種熟睡的感覺。因為常出現不同的惡夢在影響著我的睡眠,並不是睡不著,而是腦中充滿著胡思亂想。那天馬行空毫無章法的奇怪恐懼感,讓我睡眠的深度相當輕淺。

有時候鄰居在夜晚,那不經意的對話聲會從窗戶的縫隙穿梭進來。或是在深沉的夜裡,從牆壁水管裡傳來的流水聲響。也常常從某個方位,某種物品輕微的敲打碰撞聲,就這樣突然地傳進我的耳裡。

每次這種突如其來的聲音,雖不致於吵醒我,但像是把我從睡夢的深淵中急速的抽扯一下,卻沒有拉升至清醒的水平面之上,只讓我趨近驚醒的臨界點。而當飄浮在清淺的夢境下,想躍出深淵回到清醒的真實世界,又會被漂浮在水面上零星輕薄的雜物所阻擋,使得眼前的畫面總帶著模糊感。距離清醒就只差在睜開雙眼而已,但就是無法睜開。

強烈的認為自己會做這些擾人的惡夢,代表我還不夠勞累,只要讓我的身體與四肢再勞累一點,應該就可以下沉至一覺到天亮。我是一直這樣告訴自己:「我只需要再累一點。」


(待續……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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